北京东堂子胡同回归人民
------公安部信访办的两个星期三
野靖环
在北京最繁华的东单，有个东堂子胡同，就在协和医院的马路东面。这是一条东西贯通的胡同，比起北京其它的胡同要宽敞很多，因为这里有一座古代的王府。从协和医院这一头走进去，步行5分钟就可以看见这座王府，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人的王府，只知道现在是公安部信访办。
自从2007年3月我被劳教至今，已经5年没到这里来反映问题了。我劳教出来后，我们就对酷刑、虐待的问题，对拆迁的问题，对王宇律师冤案的问题，对选举的问题等等进行公民行动，都顾不上到公安部反映问题了。在选举结束后，我们整理出10余个警察违法的问题，准备每个星期来一次，每次反映一个问题。
第一个星期三，遭遇暴力
11月30日星期三，上午9点50分左右，我从协和医院这一头走进东堂子胡同。没走几步就看见一帮截访的，十几个男男女女的眼睛像利剑一样的想穿透你。再走几步，又是一拨截访的。这几百米的胡同里有3拨截访的。胡同的南侧是一面墙，顺着墙根停放着许多外地牌照的警车和地方车。
我看见前面有2个熟悉的身影，原来是韩颖和湛江。我快走了几步，追上他们。再往前就看见贴着北侧墙根的铁栏杆里面有一条长龙似的队伍，我们3人排到队尾。上访人员的队伍已经排出了长长的铁栏杆的尽头。
铁栏杆距离墙根的空隙只能站一个人。胖一点儿的或者背着包的人从这个窄窄的通道往前挪动，不是蹭到墙就是蹭到铁栏杆上。我看见这些人在墙根的铁栏杆里，有的蹲在地上着、有的坐在包袱上、有的靠着墙站着、有的扶着栏杆站着。在铁栏杆外面有6、7个警察横眉立目的看守着，好像我们都是罪犯。
此情此景让我的心里很难受：全国各地的人，如果没有极大的冤情是不可能冒着刺骨的严寒到北京来找公安部的，指望公安部能替他们伸冤，却要先遭受这种有损人格、没有自尊的排队！
突然，听见前面传来了喧哗声，一个女高音的声音格外响亮。韩颖说了一声：“是春姐！”我们3人马上离开队伍跑到前面去看。原来野靖春、杨凌云、吴丽红3人来的早，她们已经快排到门口了，正跟一个穿警服、无警号的人争吵（我们称这样的人假警察）。假警察给排在铁栏杆里面的上访人员发一张小小的表格，表格上有号码。在发到她们跟前时，越过了她们，发到后面去了。她们就说“你是怎么工作的？为什么不发给我们号？”假警察凶巴巴的说：“拿身份证领号，懂不懂？你不拿身份证我就往后面发，你再不拿，我还往后面发呢！”他说着，就又向后边发去了。野靖春就喊起来：“你也没说凭身份证领号呀！你什么态度呀，你是警察吗？连警号都没有，跑到这儿冒充警察！”
我过来时，正好看见假警察歪着脑袋说：“你嚷嚷，你嚷嚷我就不给你！”
我和韩颖、湛江刚站到铁栏杆外面听她们说话，4、5个警察就过来了，让我们走开，说铁栏杆外面不准站人。我们当然也争辩几句了，说我们是一起的等等。可是那种场合真是叫不容分说，根本就不许说话，警察的手总是在我们的身上推搡着、拉扯着。突然，一个警察发现韩颖的手上拿着手机，就喊着：“这里不许照相！”他一边说，一边抓住韩颖的胳膊要抢手机。我和湛江立即保护着韩颖朝西面走。这个警察揪住韩颖的衣服跟着走了几步才松开手。我们到了稍远的地方站住，看见野靖春3个人站的位置还是有几个警察围着，我就让韩颖湛江在这里等着，我过去看看。这时，我们的人又来了4、5个，大家刚要到铁栏杆跟前，也被警察推搡着不让靠近，警察们说：“这里是公安部工作区域，不准停留。”大家退到南面的墙根站着，警察还是不让，说这一片都不许站人。（照片1）
突然，我看见一个警察揪住了野靖春的衣服，立即有警察把一段铁栏杆往上提，原来隔不远就有一节铁栏杆是可以活动的。 073289号警察把野靖春从队伍里面拽出来，说野靖春用手机照相了，让她把手机的照片删了。
我妹妹把手机放进包里。 073289号警察恼羞成怒，喊着：“把她给我弄进去！”立即有4、5个警察把妹妹朝信访办的大门里拖。我也跟着野靖春一起走，警察推开我，我喊着：“我也照相了！我跟她一起去！”
这时，我听见有人说：“你他妈的给我靠边!”然后，就被抡倒了，后脑勺重重的磕在马路牙上，全身瘫软，躺在地下不能动了。
有人记下了他的警号：020202
湛江、韩颖看见出事了，也都跑过来了。张善根立即打110电话报警，好几个人都喊叫着要进大门讲理去。刘素民老太太吓坏了，她伸手摸着我的头，没出血；她蹲在地上使劲喊我：“小野！小野！”我好像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了，动动嘴：“没事。”
我的头躺在排队的访民的脚跟前，我听见排队的访民们议论着：“来这里上访的哪天都有挨打的，都是打外地的，打北京的还没见过。”他们对警察的暴力习以为常了。
大门里又出来了几个警察，一个警察低头看看我的头没流血，就和我们的人一起把我扶到南面的墙根坐着。幸亏我的发髻先着地，救了我一命。
110的警车来了，我们的人围着警察七嘴八舌的说。110警察说：“你们像高音喇叭似的，我一个字也听不清，一个人说吧。”于是，刘秀贞就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110警察听完了，就说到里面去了解情况。结果是一去不复返了。
073289号警察在信访办里搜查野靖春的手机，一张照片也没有，过了15分钟把她放出来了。警察指着信访办门顶上贴着的一张纸片说：“这里属于公安部的工作区域，不许照相。”这个告示上面有一个“禁止照相”的图形。
杨凌云和吴丽红一直紧贴在墙根的铁栏杆里排队。终于排到了，拿着我们10个人的身份证进去了。在门里面拐角处被2个人搜包、搜身。她们把材料从登记窗口递进去，里面的警察看了几眼就给扔出来了：“什么破事啊，还上这来！”杨凌云问：“那我们应该上哪去？”“爱上哪上哪去！”连登记都不给登。杨凌云和吴丽红就说要求登记、要求接待。话还没说完，就被几个警察赶出来了。（照片2）
我坐在南墙根的地上，地面冰凉的，可是我一点儿也不想动。这时，几个警察又过来了，说领导要见我，让我进去。我说身上没劲儿不想动。几个警察就把我拉起来，非得让我进去。同样，在门口遭受了侮辱人格的搜查，进去了。
000315号警察是这里的负责人，过去打过无数次交道了。他说：“我们这里规定不许照相。”我说：“你的规定是合法的吗？哪条法律规定不许照相？你们为什么怕照相？”
我说：“胡锦涛七一讲话说每一个共产党员都要把人民放在心中最高位置，你们都是共产党员，你们却把人民放在脚底下------”
唇枪舌战一阵后，他看过我们的材料说，让我等着，他通知海淀分局找我。
我们反映的是北京海淀区羊坊店派出所副所长张艳君、警长苗宇等警察暴力执法、非法限制人身自由的问题。没想到，在公安部信访办，又遭遇到同样的暴力。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呀！
当天下午，野靖春在新浪微博上发了这件事的帖子，引起了网友的热议。
“就是因为干了见不得人的事，才不让照哪。”
“揭露违宪，记录犯罪，不可偏废。”
“善待上访者，就是为这个社会作大贡献。这帮无脑警察，吃着我党的饭，掘我党的墙角，该好好管管了!!!”
“难道叫大家不要上访,学杨佳自己解决问题?这帮警察真的没脑。”
“所以有英雄名言：你们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给你们一个说法！”
“你确定这真的不是在伪军宪兵司令部吗？”
“警察野蛮暴力执法侵犯人权，触犯法律。警察都不依法执法、都不文明执法，带头制造社会矛盾，破坏社会和谐。应该追究违法警察的法律责任。暴力执法如果不纠正，政府和警察形象彻底败坏，暴力事件就会越来越多。警察暴力执法的结果就会像文革一样，任何人包括官员和警察自己都会被暴力对待，这就是报应！”
当晚，我在g+上发了一篇题目是《在公安部信访办遭遇警察暴力》的帖子，也引起了一些评论和转发。
第二个星期三，知错就改
12月7日上午10点，我们十几个人在东堂子胡同的西口集合。接受了上次的教训，不能分散，分散了就会挨打。然后一起走进去，按顺序在铁栏杆里排队。我排在第一个，何德普第二个。这次递交的《关于对北京市公安局部分人员暴力绑架、非法关押、审讯到上海旅游公民的控告信》中有贾建英的名字，何德普代替夫人来了。
一开始排队，我就有了异样的感觉。今天我们12人都站到铁栏杆里面靠墙根排队，居然没有被警察阻止。因为集体上访的只允许2个人排队，其他人都到远远的地方等着。我东张西望的看着，就听见后面有人说：“就是他，他打的野大姐！”“就是，就是”。我往后面看，一个高大的警察从排队的后面走过来，警号是020202，他好像没听见议论，径直走进大门。接着那些真警察、假警察一个接一个都进了大门，只剩下一个年轻的警察站在外面。这个年轻的警察走到我跟前说：“你们是集体访吧，留下2个人排队就行了，其他人到旁边歇着吧。”看他说话挺和气的，我们就说反映2个问题，留下4个人。因为留下2个人太少了，万一发生意外呢。留下了我和王秀珍、吴丽红、韩颖排队，其他人都“自觉”的到远远的地方站着了。
想想真是好笑啊，上次警察立的规矩，这次没人强迫，居然就自觉遵守了，多么老实的人民啊！
他们在远处看着，忽然感觉不对劲了，怎么没有警察在“维持秩序”了呢？那个年轻的警察怎么表情温和的门前站着，光看着访民而不动手推搡呢？我妹妹壮着胆子走到我们对面的南墙根站着，警察居然不管。
突然，她朝着我们尖叫起来：“你们回头看！”
我们4人回头朝身后的墙上看，顿时惊呆了！“这里是公安部的工作区域，不许照相”的告示没有了，被灰色涂抹了！
何德普也紧跟着野靖春走过来了，其他人也过来了。我们激动了！兴奋了！一片欢呼声。还是何德普反映快，他立即走到这个年轻警察身边，问：“同志，可以照相吗？”
“可以。”警察居然这样回答。
何德普光明正大的照相了，记录了墙上的涂抹的印记、记录了我们灿烂的笑容。（照片3、4）
这些警察在作恶的时候都会说：“我们是执行上级的指示。”以此推脱责任。岂不知，正是这种平庸之恶，形成了一个可怕的锁链，捆绑和残害人民。到了中国实现民主法制那一天，这些作恶的警察，必将接受正义的审判！
中午，我就在g+上发了帖；下午，野靖春在新浪微博发帖；何德普在《参与》上也发了文章。韩颖也发帖了，可惜仅仅半小时，就把她的“巴沟韩颖四世”封死了。
网友：我们还是非常高兴，当她们看到用自己身体的付出换来执法者的一点点改变时，就会忘掉曾经遭遇的痛苦！毕竟有了进步。我们有决心、有信心坚持维护公民的合法权益，不怕牺牲，坚持到底。
网友们也热烈的发言，许多人都用高兴、赞扬的图形表达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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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人民警察:【表扬一回公安部信访办哦】
表扬，只要有一点点进步！所有的进步也需要关注。老百姓欢迎知错就改的工作态度，人民更需要人性化的管理。
真的假的？能坚持多久？确实的倾听并解决问题吗？
上访百姓的要求不高，就那么一点点的改进就得到社会的认可。执政者该醒醒了,为民办点实事吧!
@李刚律师拆迁维权：有时候高层的做法还是值得称道的，但基层部门的做法实在难以恭维 。
@天地间的那杆秤: 有必要记住这难忘时刻，希望它不是昙花一现，更希望它是划时代的转折点，如果公安部都不知道改善的话，那就彻底脱离群众了。现在不仅公安部门。政府部门和执法人员必须文明执法、依法执法，而且对于之前的违法行为必须追究责任，特别是要查处暴力执法的问题。
@李方平律师: 维权还是有效果的，公民权利就是这样扩展的。
2011年12月10日写于人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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