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候选人

铤而走险来参选

野靖环

9月5日，我们13名北京公民联合发表参选宣言，之后又进行了3次宣传活动，引起了国内外的关注。应一平先生约稿，说一说自己的想法和目前的情况。

在电视上看到台湾正在选举，还有刚刚选过的泰国，虽然是各有各的形式，但是，人民当家作主的基本点都一样。中国也有《选举法》，只是光写在纸上，不能实施。在官方的宣传中也有这样的话：

“公民的选举权与被选举权是宪法赋予公民的基本权利，是人民当家作主的重要体现。请各位选民珍惜自己的民主权利，以主人翁的态度参加选举，依法主动进行选民登记，积极参加选民小组活动，认真推荐人大代表候选人。”

实际上，当我们开始“珍惜自己的民主权利，以主人翁的态度参加选举”时，才发现，这些都是谎言！正是那些站在高台子上说这些话的政府官员，背地里指使专政机关对我们进行镇压。参加选举跟偷盗抢劫一样，都成了公安机关打击的对象。

一、参选的起因

由于中国一直实行一党专制，我又是20来岁就入党的、前20年中，是多次获得优秀共产党员称号的忠诚的共产党员。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我的工作、我的人品、我与同事朋友的关系，都是一个“好”字可以概括。

第一个历史的转折点是1989年6月4日。那时我在山东工作，恰巧那一天到北京出差。因为我父母都在北京，让我到北京出差可以住在父母家，又给单位省下住旅馆的费用，又照顾我探望老人。

晚上10点出了火车站，才发现没有汽车了，地铁也停了。10公里的路程只好走回家。（这段内容不细说了）半夜1点20分，我走到天安门西侧时，明明看见战士们背着背包整齐的坐在地上，就这一霎那，枪声响起来了，一颗颗子弹带着一道道白光从我头顶飞向远方！（后面的细节也省略了。）第二天，中央电视台播放解放军政治部主任张工的讲话：“没有在天安门开枪。”

这时，我崩溃了。从此不相信中央电视台。

第二次转折是在1998年。朱�基当总理时，期货股票搞的红红火火。我姐姐退休了，听说“新国大”期货公司是兵器部和李鹏的儿子李晓勇（武警的康达公司）开的，就拿了5万块钱到新国大公司做期货。这个公司规模非常大，是北京最大的期货公司，又有台湾人倪文亮指导，她玩的很高兴，经常能赚钱。我姐姐就动员我把钱放在这里，她帮我做期货。我还是不太放心，就到国家工商总局查阅了“新国大”期货公司的资料，确定是兵器部出资95%，武警的康达公司出资5%，注册资金1000万元。我又到新国大公司去看，发现公司的对面就是崇文区公安局，我天真的认为，如果是骗子公司，哪敢开到公安局的眼皮底下呀。公司的墙上还挂着许多国家领导人和公司负责人的照片，有正式合影的、有一起打球的------。

我拿出了全部家当12万元，让姐姐帮我做期货。

到了8月4日，同样是半夜1点半，接到了电话：新国大公司出事了。

朱�基成立了六部委工作组、北京市刘副秘书长、中国证监会期货部康主任等公开讲话：新国大期货公司是合法的公司，我们一定保护投资者的利益，你们放心，安心的等着。

后来，“新国大”期货公司就变成非法的公司了；

后来，公司就不存在了，就变成台湾人倪文亮个人集资诈骗了，投资人就变成上当受骗了；

后来，台湾人倪文亮就被枪毙了。

再后来，我们再去要钱，政府答复说：5个亿的钱都让倪文亮挥霍了，你们参与非法集资，后果自负。

12万元是我家给我准备的看病的钱，当时医疗改革后，看病的许多费用要自费了，我长年的肾病，担心到了换肾的那一天没钱医治。

从此，我走上了维权这条不归路。

我们首先找到了一位律师，她是北京十佳律师之一。她先提出让我们交50万元，作为调查的费用，如果不能起诉，钱也不退了。我们跟大家商量后，决定分头收钱（当时有1000多人）。当我们正在收钱时，女律师打来电话，说：新国大的案子我们不管了，北京市司法局有通知，不许任何律师代理这个案子。

我们又想到找人大代表，通过各种关系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位，但是，这位代表提出不能露出面孔，只能戴着纱巾跟我们见面。这是一位全国人大代表，穿着很讲究，隔着纱巾感觉是40多岁了。她只听我们讲了几分钟就说：“你们说的事牵扯到许多国家领导人，我不能参与。”说完就走了。

也就是从这时起，我对人民代表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才开始了解这是一个什么东西？可惜的是，2002年的人大换届，我在拘留所和看守所住了半年；2007年的人大换届，我又被劳教了一年九个月；2012年的换届又开始了，趁着还没有把我抓起来，赶紧参选吧！

二、参选的遭遇

在网上看到了姚立法、刘萍等人参选后的遭遇，看到了梁树新参选后的情况，我们也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海淀区人大代表许志永对我们参选非常关注，他认为在北京应该不会发生外地的那种情况，毕竟是首都吗。听了这话，我们的心里还踏实了一些。我们本来是准备官方的选举工作开始后再进行自我宣传，但是，《新京报》在9月1日就刊登了金融街选民开始登记的消息后，整个北京城还没有挂出一条宣传横幅。我问了16位熟人，都不知道今年要进行换届选举了。于是，我们于9月5日在网上公布《联合参选宣言》。

联合参选人大代表宣言

    我们是北京的普通公民，是长期坚持维护自己合法权益并努力帮助弱势群体维权的人。长期维权的过程中，我们深深感到普通公民与政府、人大、法院、检察院打交道的难处，我们非常希望能够找到人大代表帮助我们向政府及有关方面反映问题、解决问题。但是，我们无法找到替普通公民、替弱势群体说话的人大代表。

2011年秋季，5年一次的区县人大代表换届选举就要开始了，我们有一种强烈的责任感，我们要当人大代表，要让街坊四邻的老人、孩子，让所有的人随时找到我们，我们要替老百姓说话！

    我们拥护宪法，我们追求公平、正义、平等、自由，我们以自己参加选举的实际行动，落实《选举法》。

    我们这些公民参选人向您伸出负责的手，请您将选票投给我们，让我们在代表的岗位上为您服务！

如果您想支持我们这些参选人，请在本区内征集签名或候选人提名时做我们的推荐人或附议人。如果我们因故没有被列为正式候选人，请您在本区内正式投票时将选票上您不了解的候选人全部划掉，把我们这些公民参选人的姓名填写在选票上的“另选他人”栏中。

    请记住我们的名字。

人大代表公民参选人：

1、 杨凌云 东城区景泰东里小区1－927   13718206402

2、 周秀玲 东城区三眼井胡同58号       13693093077

3、 刘秀贞 东城区北吉祥胡同15号       15300150228

4、 刘素民 东城区东四九条59号         13439332629

5、 张善根 东城区玉石胡同2－5－20     13718342112

6、 郑  威 东城区连丰胡同18号         13520114330

7、 庞银平 朝阳区新源里南小街12－1    13436305083

8、 王秀珍 朝阳区新源里南路11－801    13521914026

9、 吴丽红 朝阳区小红门乡　            13683382357

10、野靖春 西城区展览路葡萄园4－3      13671014491

11、韩  颖 海淀区巴沟南锁50号         13521984144

12、湛  江 海淀区香山门头村348号      13911777115

13、野靖环 海淀区四道口27号           13621293734

 

之后，我们13人分别到居住地的街道向人大表达参选人大代表的态度，希望得到支持。有的街道领导表示支持、有的领导鄙视、有的领导哼哼哈哈。

9月12日星期一，是中秋节，我们在野靖春居住地进行选举宣传。她住在西城区葡萄园（照片）。仅仅半小时的功夫，就征集到了14位街坊邻居的支持，都留下了姓名和电话。当我们结束活动，大家正在分别聊天时，一辆警车闪着警灯开进了小区的大门。一位警察下车后立即摄像，把当时在场的人全部摄一遍。野靖春和何德普都认识这个警察，问他：“你怎么来了？”警察说：“有人报警。”然后问：“还有横幅呢？”

    第二天早上，野靖春出门，走到葡萄园小区的大门口，片警小王坐在那儿。小王说：“大姐，您出门啊？您等会儿，我叫车。”过了几分钟，警车来了，2位警察陪着野靖春去看朋友。野靖春问为啥事上岗，警察说不知道。

中午回家，在院子里碰见街坊大姐，她悄悄的跟野靖春说：“小野，今天区里开选举的大会了，怎么你没去呀？居委会主任说了，选举要有组织有计划的进行，个人搞选举违法。”明白了，怕野靖春到官方的选举宣传会场，派警察陪着她。

9月14日星期三，我们到杨凌云居住地东城区景泰东里小区进行选举宣传。因为野靖春的活动在网上发表了，许多媒体打电话采访，也有媒体希望现场采访。所以，这一天来了3家媒体。（照片）

9月16日星期五，准备到郑威家，于是提前在网上刊登了消息。没想到，发生了一个有惊无险的故事。

9点15分左右，英国记者打来电话，说是在隆福大厦附近，找不到郑威家。于是就有人出门去接他们。回来后就说，胡同里有好几辆警车。

记者问我们：为什么用公民候选人，没有用独立候选人？

我说：因为全国人大法工委的负责人说独立候选人的说法是错误的，所以我们不能用了，怕引起误会，就用公民候选人。

刚说到这里，突然就进来一个又矮又胖的警察。郑威叫了一声：郭所长。

（照片）

这一天的遭遇，我们已经于9月19日星期一向东城区政府递交了《行政复议申请书》。

行政复议申请书

（其他略）事实与理由：

2011年9月16日早上9点20分左右，9位申请人（刘素民、周秀玲除外）正在东城区连丰胡同18号郑威家里与英国记者聊天，突然，景山派出所的郭所长推开郑威家的两道门闯进屋来，坐到沙发上，点燃一颗烟，边抽边说：“怎么这么巧，咱们碰到一块了，一起聊聊吧”。闲聊了几句，郭所长看见吴丽红用手机拍照，就对吴丽红说：你给我照相是非法的，侵犯我个人隐私。让她删了。吴丽红不但不删，还继续拍照。郭所长就说，你今天要是不删了，就别想离开这间屋子，等许多威胁的话。野靖环说：“所长到郑威家来是公事还是私事？如果是公事，给你照相怎么成了侵犯个人隐私呢？我们和郑威是朋友，我们在朋友家拍照，朋友都没反对，你怎么说是违法呢？”

郭所长蛮横的说：“我没跟你们说话。”说着，就让郑威到门外谈谈。后来就听说郑威被带到派出所了。我们就要去派出所看郑威。但是，一直在郑威家、穿着便服的片警王洋说：“郑威一会儿就回来了，你们都挺大岁数了，别跑了。”我们还是坚持去找郑威，但是王洋不让我们出门。

10点10分左右，郭所长带着十几个警察涌进郑威家，郭所长首先盘查外国记者，让那位记者出示证件后，郭所长就让警察把他带到派出所。就这么短短的时间里，郭所长一边抽烟、一边对我们说：“把你们的东西收拾好，都去派出所。”何德普让所长把烟灭掉，不要在房间内抽烟。郭所长用手指着何德普的鼻子说：“你他妈的管事还挺多，我跟郑威是什么关系你知道吗，我在他家里抽烟你管不着，你总是……”。几乎是同时，其他警察冲过来抓住何德普就往外拖，郑威家乱成一团。

大家一起喊起来：“要文明执法，不许打人！”野靖环说：“傅政华说了，要平和、理性、文明、规范-----”早有警察喊着：“你们他妈的都不平和，还叫我们平和，少来这一套！”大家说：“我们没违法，凭什么抓我们？”郭所长朝着何德普喊：“我对你口头传唤！带走，都带走。”好几个警察动手推搡何德普，差点把他摔倒。野靖环和王秀珍分别抱住何德普的两只胳膊，警察抓住何德普的肩膀往外拽。十几名警察，把屋里的8个人拖出去。正在这时，刘素民与看守他的东四派出所的片警万大勇进来了，看见我们都被带上警车，她也要求上了警车。周秀玲是在父亲家照顾父亲，她刚刚走到郑威家的胡同里，看见我们都被拽上警车，也主动上了警车。

到了派出所，一直让我们在院子里坐着。过堂风很大，越来越冷，不给水喝，中午也不给饭吃。经过抗议，才给了瓶装水。后来也让到楼里的饮水机中打热水了。

中午，东城的刘秀贞、刘素民、张善根、杨凌云被驻地派出所接走了。他们被非法限制人身自由3小时左右。

周秀玲、吴丽红、王秀珍、何德普、野靖春、野靖环6人被关押到4点半左右，各自派出所来接，才离开景山派出所。该6人被非法限制人身自由7小时左右。

其中王秀珍被带回朝阳区新源里派出所继续关押，至7时才被送回家。

郑威在7时左右离开派出所，被非法限制人身自由10小时左右。

三、人大代表的作用

根据宪法和人大代表法等相关法律规定，县（区）级人大代表有提名候选人并投票选举县（区）长、法院院长、检察院检察长、人大常委会主任、上一级人大代表等权利，有提出议案、审议表决预决算、建议、质询等权利，视察一府两院、约见本级政府负责人等关乎实际政治运作的重要权利。

然而，在现有体制内，法律规定的权利没有充分实现。比如，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地方各级人民代表大会和地方各级人民政府组织法》第二十一条第二款的规定：“设区的市和自治州的人民代表大会代表二十人以上书面联名，县级的人民代表大会代表十人以上书面联名，可以提出本级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组成人员，人民政府领导人员，人民法院院长，人民检察院检察长的候选人。”也就是说，如果一个县（区）有十名以上的代表是通过竞选当选的热心公益人士，那么这批人对该县（区）长的选举将会起到相当大的作用。

以海淀区人大为例，有许志永等18位热心公益的人大代表组成了一个民主监督代表小组，每次人大常委会小组都会派出两名代表列席旁听，列席会议期间他们会统计迟到、缺席的委员，记录委员发言情况，在人大常委会开会时提出批评建议。他们曾经于2006年提出过关于打工子弟学校被强拆事宜的联名建议，后来强拆停止。2010年提出过海淀区垃圾焚烧问题联名议案，要求政府相关负责人作专题汇报并听取代表意见，督促其尽快解决。

但是，愿意这样做的代表还是太少了，在海淀区420名人大代表中只有这19人。设想，如果有一半的人大代表都像这样关心公益，大家完全可以阻止腐败区长当选，并选出大家推荐的区长。完全可以监督法院、检察院不公正的问题。

我们就是想做一个敢言的人大代表，起到带动其他代表参政议政的积极性的作用，替老百姓说话。

2011年9月20日

《中国人权双周刊》第61期首发